階段 | 代表詞人 | 風格特色 | |
南唐 遺風 | 晏殊 歐陽修 | 一、 繼承花間集 二、 用婉約的風格和清新的語言寫詞 三、 形式多採小令 四、 主要為歌筵舞席上娛賓的工具 | |
晏幾道 | 花間派最後一位詞人,近李煜。 | ||
詞風 轉變 | 張先 | 詞風轉變,為承先啟後之橋樑 | 一、 形式多長調慢詞 二、 內容多都會生活男女心理 三、 喜鋪敘,不貴含蓄 |
柳永 | 集大成,將慢詞推至成熟的境地 | ||
開創 格局 | 蘇軾 | 一、 開創豪放詞派 二、 始能表達詩歌所容納的複雜豐富內容 三、 表現了作者思想上理想與現實的衝突 四、 具社會意義 | |
格律 詞派 | 周邦彥 | 一、 思想內容未有太多擴張 二、 藝術技巧方面苛求協律、精於勾勒、善於鎔化詩句。 |
階段一、南唐遺風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浣溪沙》
歐陽修論文雖崇尚徵聖宗經、明道致用,其詞卻繼承五代南唐詞風,接近馮延巳。基本上朝通俗化方向開拓,而與柳永相呼應。人說他:「疏雋開子瞻(蘇軾),深婉開少游(秦觀)」可見得他在宋詞的積極作用。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生查子》
晏幾道詞風與形式仍屬南唐範圍,多小令。其性格與生活盛衰的面貌與李煜相似。而范仲淹廣漠蕭瑟的塞外景象,艱苦孤寂的邊塞生活,營造蒼涼的風格,成為豪放詞的濫觴。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晏幾道.鷓鴣天》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范仲淹.蘇幕遮》
階段二、詞風轉變
一、張先首先擴展到都市生活面貌及旅人流浪情調,漸離小令而入長調。
大量用詞贈別酬唱,擴大詞的日常交際功能,提高詞的文學地位。
率先用題序,改變以往詞作有調無題的傳統格局,此後蘇軾等大量用題序表明創作緣起,如水調歌頭〈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善寫「影」而得張三影美名。
雲破月來花弄影;柳徑無人,墜飛絮無影;嬌柔嬾起,簾幙(ㄇㄨˋ)捲花影。
二、柳永
被稱為才子詞人。以長調形式及鋪敘手法為主。主要以描寫旅況鄉愁及離情別恨為代表。
北宋中後,蘇軾與周邦彥各開一派,被認為皆自柳永分流深化。柳詞很受民間歡迎,廣泛傳誦,「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
(一)發展慢詞、創用詞調
柳永大力創作慢詞,改變了唐五代詞壇以小令為主的格局,使慢詞與小令兩種體式平分秋色,齊頭並進。詞至柳永,體制始完備(令、引、近、慢、單調、雙調、三疊、四疊等長調短令),為發展及後繼者在內容的開拓提供前提條件,如蘇軾的《水調歌頭》、《念奴嬌.赤壁懷古》。
(二)變雅為俗
表現中下層市民生活,擅長描寫青樓妓女和飄泊失意的文人等下層人物的生活和心理。
以口語入詞,且即事言情,柳永將「鋪陳其事而直言之」的賦法移植於詞,或直接層層刻畫抒情主人公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直書胸臆,創造空間氛圍;把從生活中汲取來的通俗化、口語化的俚語俗語運用到詞裡,表情達意生動真切,開了元代散曲的先聲。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八聲甘州 節錄》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雨霖鈴 節錄》
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書窗,書房)、只與蠻箋象管(只給他紙和筆),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定風波 節錄》
階段三、開創格局
蘇軾在北宋詞壇上,蘇軾突破詞必香軟的樊籬,創作了一批風貌一新的詞章,為詞體的長足發展開拓了道路。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婉轉之度。
一、詞與音樂初步分離
為文學作詞,不完全為歌唱而作。
在語言和音律上,也體現了蘇軾的創新精神。蘇詞語言多吸收詩賦詞彙,兼採史傳、口語,以清雄見稱,對以前詞人鏤金錯采的風尚有所改變。前人多指責蘇詞「不諧音律」,「子瞻之詞雖工,而多不入腔」實質上,蘇軾更重視詞的文學生命,但不拘泥於音律。
二、詞的詩化
打破「詩莊詞媚」,以清新雅正字句,縱橫逸奇氣象,形成其詩化風格;前人每以蘇詞為別格。蘇詞在筆力和體制上有所創變。他以寫詩的豪邁氣勢和勁拔筆力來寫詞,使詞作仿彿「挾海上風濤之氣」,格調大都雄健頓挫、激昂排宕。
《八聲甘州》:「有情風萬裏卷潮來,無情送潮歸」。筆勢如「突兀雪山,卷地而來」。
《滿庭芳》:「三十三年,今誰存者,算只君與長江」。格力挺拔,語句遒勁。
元祐詞人以詩文句法入詞,始於蘇軾。以前詞家於調名外極少立題,蘇軾不少詞作不但始用標題,有的還繫以小序,小序長者達數百字,文采斐然,頗能引人入勝。
前人批評蘇軾「以詩為詞」,蘇軾把寫詩的筆力句法等帶進詞作,正可以擴大詞體的表現力。
三、詞境擴大
元好問論東坡詞「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其詞不限題材,且以豪放飄逸作風代替婉約柔靡,釋道精神隨處可見,具「一洗萬古凡馬空」之氣象,被譽為「自有橫槊氣概,固是英雄本色」。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念奴嬌 赤壁懷古》
前人有「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之評,蘇軾在詞中,更多地傾入自我,表現個性。
《蔔運算元》寫貶謫後孤高自賞,不肯隨人俯仰的情緒。
《定風波》藉日常生活小事,反映不畏坎坷、泰然自處的生活態度。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蔔運算元》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定風波》
除了「大江東去」壯麗詞外;另一些作品,或清曠奇逸,或清新雋秀,或婉媚纏綿,都各具風韻。如《江城子》悼念亡妻,一往情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江城子》
階段四、格律詞派(語工而入律)
一、秦觀、賀鑄秦觀詞內容未脫離愁別恨的藩籬,其妙處在於情韻兼勝,即情感真摯,語言優雅,意境深婉,音律諧美,符合詞體的本色和當時文人士大夫的審美情趣。宋人雲:「蘇東坡辭勝乎情,柳耆卿情勝乎辭,辭情兼稱者,唯秦少遊而已。」
秦觀博觀約取,自成一家,典型表現婉約詞的特色。
其語言清麗淡雅,周邦彥得其麗,精雕細琢;李清照得其清,本色自然。
山抹微雲,天黏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滿庭芳》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鵲橋仙》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踏莎行》
賀鑄「滿心而發,肆口而成」,其作品有晚唐深婉密麗的風格,多從唐人詩句中吸取精華。
化愁思為具體的形象,堪稱絕唱。賀鑄一方面沿蘇軾抒情自我化發展,寫自我英雄豪俠氣概,開辛棄疾豪氣詞先聲,另一方面又承晚唐溫庭筠、李商隱麗密的風格,影響到南宋吳文英等人。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青玉案》
二、周邦彥
形式主義代表,前人論詞喜以柳(永)、周並稱,兩人皆喜用長調,好寫艷情,精於音律。
格調上,柳較自由周嚴謹;語言上,柳重通俗周重典雅。
「冷落詞賦客,蕭索水雲鄉」。說明他仕途不得意,飄泊流落的辛酸,因而在寫景詠物外,羇旅行役之感也成為他寫作的重要主題。
(一)律度嚴謹
至秦觀、賀鑄時音律字句漸趨嚴謹,周邦彥出,因其職權及帝王獎勵,終達到律度嚴整的階段。「好音樂,能自度曲,製樂府長短句,詞韻清蔚傳於世」。
周詞音律方面的特點是調美、律嚴、字工。長於自度曲,聲腔圓美,用字高雅,較之柳永所創的部分俗詞俗調,更符合南宋雅士尤其是知音識律者的審美趣味,受到更廣泛的遵從效法。
(二)鎔鑄語言
不重意象,精工艷麗,長調猶善鋪敘,為宮廷詩人的典型。喜用事,融化前人舊句,渾然天成,如從己出。周詞的章法結構主要從柳永詞變化而來,柳詞善鋪敍,但多平鋪直敍,明白曉暢;周詞也長鋪敍,但變直敘為曲敘,往往將順序、倒敍和插敍錯綜結合,時空結構上體現為跳躍性的回環往復式結構,時空場景交錯迭映,章法嚴密而結構繁複多變。
周詞鋪敍還善於增加並變換角度、層次,常把一絲感觸情緒向四面八方展開,又層層深入地烘托刻畫;所謂「清真愈鉤勒愈渾厚」,「鉤勒」即述事,以事為鉤,勒住前情後果,則新境界自然湧現。既已湧現,再加鉤勒,則媚嫵畢露,使情思毫髮畢現。
正單衣試酒,恨客裡、光陰虛擲。願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為問花何在?夜來風雨,葬楚宮傾國。釵鈿墮處遺香澤,亂點桃蹊,輕翻柳陌。多情最誰追惜?但蜂媒蝶使,時叩窗槅。
《六醜 節錄》
三、李清照
南北宋過渡階段代表,李清照南渡後的詞和前期相比迥然不同。
國破家亡後政治上的風險和個人生活的悲慘遭遇,使詞作一變早年的清麗明快,而充滿了悽涼低沉之音,主要是抒發傷時念舊和懷鄉悼亡的情感。
一、確立詞體的地位
主張詞「別是一家」,對音樂性及節奏感較詩有更獨特的要求,確立詞體獨立的文學地位。
所謂「別是一家」,意指詞是與詩不同的一種獨立的抒情文體。
詞對音樂性和節奏感有更獨特的要求,它不僅像詩那樣要分平仄,而且還要「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分清濁輕重」,以便「協律可歌」。否則,詞就成了「句讀不葺之詩」,而失卻了詞作自身的文體特性。詞作須保持自身獨立的文體特性,才能不被詩所替代,在文學中佔有獨立的地位;蘇軾從詩詞同源的淵源論角度提高詞體的地位,李清照則是從詞的本體論出發確立了詞體獨立的文學地位。
二、鎔鑄語言,別開生面
口語、書面語一經易安提煉熔鑄,就別開生面,精妙清亮,風韻天然,如「綠肥紅瘦」、「人比黃花瘦」等,都是「人工天巧,可稱絕唱」,李清照詞中少用典或比擬,一旦使用則傳神貼切,富有新意。《聲聲慢》開頭連用十四疊字,從動作、環境到心理感受多層次地表現出悶坐無聊、茫然若失而四顧尋覓的恍惚悲涼的心態,更是千古創格。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聲聲慢》
薄霧濃雰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醉花陰》
三、捕捉心理狀態
李清照善用最平常最簡練的生活化的語言精確地表現複雜微妙心理和多變的情感流程,如「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八字傳達出心理的曲折變化,「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短短三句,將內心的憂鬱和不堪負載的愁苦量化和具體化,既曲折生動又巧妙自然。
她讚美桂花「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這是其審美理想也是其審美境界的藝術寫照。無論是寫情繪景還是詠物,如《醉花陰》、《孤雁兒》等,都洗盡鉛華而用白描手法和清新素雅語言創造出水墨畫般的清婉秀逸意境。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如夢令》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武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