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6日 星期四

中國文學史(十五)漢賦



起源
一、賦,淵源於楚辭,大盛於兩漢。
二、承楚辭與荀子賦篇而產生的文學作品
體制
一、皆於詩、文之間的韻文,其體制脫離音樂,不被管絃,僅供諷誦。
二、由賦分化出來的韻文有:辭、頌、贊、箴、銘、誄、哀、祭等。
發展演變
時代
名稱
特色
代表作家和作品

古賦(大賦)
詞藻華麗,筆勢誇張,好堆砌冷僻之字,表面富麗而艱深難讀。
司馬相如:子虛賦、上林賦。
揚雄:甘泉賦、長楊賦。
班固:兩都賦、幽通賦。
張衡:二京賦、歸田賦。
六朝
駢賦(小賦、俳賦)
篇幅短小,字句簡麗,題材擴大,內容個性化與感情化。
曹植:洛神賦。
王粲:登樓賦。
陸機:文賦。(文學理論)
鮑照:蕪城賦。
江淹:別賦、恨賦。
信:哀江南賦

律賦
爭奇鬥巧,毫無內容。
白居易、元稹皆擅長此體。

文賦(散賦)
不重格律限制,無異有韻之古文。
歐陽修:秋聲賦。
蘇軾:赤壁賦。



壹、賦的產生和發展
賦本意於《詩經》中體現為文學表現態度與方法,賦是「鋪陳其事而直言之」。爾後影響從《詩經》變《楚辭》,散文形式混合、辭藻鋪陳,已帶濃厚的賦的氣味。歷來說法:

《漢書.藝文志》:「不歌而誦謂之賦。」
《文心雕龍》:「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
《詩品》:「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

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說明瞭賦的特點。
其一,解釋說明賦是用來吟頌的,不像詩是可入樂的。
其二,指明了賦的篇幅較長,尚鋪排宏麗,不像詩大多短小精鍊。
一、分流於古詩:詩體賦
發展初期,詩、賦界線並不明顯,「不歌而誦」,《荀子‧賦篇》有〈成相〉、〈佹詩〉;西漢蔡邕也有和《詩經》四言一脈相承的《團扇賦》等,有「詩體賦」之稱。而最早寫作賦體作品並以賦名篇的可能是荀子,據《漢書‧藝文誌》載,荀子有賦十篇(現存《禮》、《知》、《雲》、《蠶》、《箴》五篇),是用通俗隱語鋪寫五種事物。

二、《楚辭》的影響:騷體賦
賦體的進一步發展,當受到戰國後期縱橫家的散文和新興文體《楚辭》的巨大影響。
漢代往往把辭賦連稱,西漢初年的所謂「騷體賦」,確實與楚辭相當接近,頗難加以明顯的區分。而一般所稱「騷賦」指屈原為代表的《楚辭》以及後世模仿《楚辭》的作品;舊傳楚國宋玉也有賦體作品,如《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等,辭藻華美,且有諷諫用意,較之荀賦,似與漢賦更為接近,但或疑為後人偽託,尚無定論。

賦體的主要特點,是鋪陳寫物,接近於散文;抒情濃鬱,意象瑰瑋,聲調綿邈,句中或句尾各用「兮」、「些」、「只」等語助詞調節音韻。它還不像漢以後的大賦那樣注重鋪陳事物,也沒有形成很固定的面貌。但在發展中它吸收了《楚辭》的某些特點:華麗的辭藻,誇張的手法,因而豐富了自己的體制。

貳、賦的發展趨勢
漢賦萌芽於戰國末年荀子《賦篇》,正式產生於漢初,極盛於西漢中葉,延續至東漢末年。
西漢司馬相如、揚雄,和東漢的班固、張衡並稱為漢賦四大家。

一、形成期(騷體賦)
當時所謂「大漢初定,日不暇給」,封建統治者在思想文化上禁錮不嚴,儒家思想尚未佔據統治地位。當時諸王納士,著書立說,文化思想還比較活躍。這一時期的漢賦剛由《詩經》、《國策》和荀子短賦演變而來,主要追隨《楚辭》的傳統遺風,「騷體賦」最盛行,句式整齊,通篇用韻,帶「兮」字,內容多是抒發作者的政治見解和身世感慨的抒情短篇。

(一)賈誼
賈誼以其雄辯的、氣勢充溢的政論文卓立文壇,同時也以情理深致的賦作獨步一時。
《弔屈原賦》
文帝四年,他被貶為長沙王太傅,及渡湘水,歷屈原放逐所經之地,對前代這位竭誠盡忠以事其君的詩人的不幸遭遇深致傷悼,遂作《弔屈原賦》。作者描寫出一個善惡顛倒,是非混淆的黑暗世界,表現出對屈原深深的同情。在作品的字裏行間,也流露出對自己無辜遭貶的憤慨。
《弔屈原賦》分前後兩部分,多用排比句、反問和感歎,上承《九章》而來。
《鵩鳥賦》
問答體,上承荀子賦篇,為漢賦先聲。
作者謫居長沙,有鵩(貓頭鷹)入其宅。誼以為不祥,作《鵩鳥賦》,闡明自己對生死、禍福的達觀態度。作品在抒發對人生、社會的感慨時,表現出鮮明的道家傾向。
體制借鑑於屈原,此賦主客問答的形式,在《離騷》中已經採用。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淵之靜,泛乎若不繫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空而浮;德人無累兮,知命不憂。《鵩鳥賦》

(二)枚乘《七發》
 賦中假設楚太子有病,吳客前去探望,通過互相問答,構成七大段文字。
吳客認為楚太子的病因在於貪慾過度,享樂無時,不是一般的用藥和針炙可以治癒的,只能「以要言妙道說而去也」。於是分別描述六件事的樂趣,誘導太子改變生活方式;最後向太子引見「方術之士」,「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太子乃霍然而癒。
《七發》手法繼承《楚辭》精神,加上戰國策士游說之術。
善於運用形象的比喻對事物做逼真的描摹;用鋪張、誇飾的手法來窮形盡相地描寫事物,結構宏闊,富於氣勢。結構上則移步換形,層層逼進,最後顯示主旨,有中心,有層次變化。
《七發》辭藻繁富,多用比喻和疊字,以敍事寫物為主,是一篇完整的新體賦,標誌著漢賦體制的正式確立。自此以後以七段成篇的賦成為一種專門文體,號稱「七體」,各朝作家時有摹擬。

二、全盛期(大賦)
此時漢賦離棄楚辭風格,篇幅較長,多採用問答體,韻散夾雜,其句式以四言、六言為主,但也有五言、七言或更長的句子;喜堆砌詞語,好用難字,極盡鋪陳排比之能事,往往是先誇張形勢,一般都是長篇钜製,結體嚴密,氣象壯闊,文辭富麗,好用典故難字,表現出一種典雅堂皇、肅穆凝重的風格,極言淫樂侈靡,再以荒樂亡國,仁義興邦作結,進行委婉的諷諫。
被後人視為賦體正宗,也稱古賦。

(一)司馬相如《子虛賦》《上林賦》
建立定型的漢賦體。現存《子虛》、《上林》、《大人》、《長門》、《美人》、《哀秦二世》六篇,其中《子虛》和《上林》二賦歷來被認為是漢賦的代表作。
《子虛賦》假託楚國子虛先生,在齊國烏有先生面前誇說楚國雲夢澤之大和楚王畋獵之盛,烏有則批評他「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但同時也把齊國的土地之廣、物類之豐誇耀了一番;《上林賦》寫無是公「聽(ㄧㄣˇ)然而笑」,先大肆渲染天子上林苑的廣大和出巡的壯觀,以壓倒齊楚,表明諸侯之事不足道,繼寫天子幡然省悟,下令「解酒罷獵」、「隤(ㄊㄨㄟˊ)牆填塹」,兩人亦「愀然改容」、「逡巡避席」。
藉三人對話,對諸侯天子迷戀遊獵,不務正事,加以規諷,然則諷諫意義不大,「勸百而諷一」。

(二)王褒《洞簫賦》
目前所見最早的一篇體制完備、摹繪出色的詠物賦,以善於描摹物態在文學史上佔有一席之地。它的駢句偶辭已開六朝駢麗之風。
賦的前半篇作品從洞簫的前身寫起,生動地描寫了江南山川對竹的孕育;竹的周圍,孤雌寡鶴,秋蜩(ㄊ|ㄠˊ)玄猿,嘻如悲吟,熔鑄了竹的特殊氣質,構成了洞簫先天的感情基因,鋪寫江南竹林美景,辭藻華艷。後半篇寫簫聲,繪聲繪色,筆觸細膩。
而賦中形容洞簫之聲,以人事人情喻簫聲,自有新穎別緻之處。
劉勰稱「子淵《洞簫》,窮變於聲貌。」

(三)東方朔《答客難》
以主客問答形式,說生在漢武帝大一統時代,賢不肖沒有什麼區別,雖有才能也無從施展,「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揭露了統治者對人才隨意抑揚,並為自己鳴不平。
此文語言疏朗,議論酣暢,詼諧諷刺,表現個性。

三、模擬期
西漢末年至東漢中葉,漢賦至司馬相如已成定型,模擬之風大盛,題材廣泛但內容空洞。

(一)揚雄《甘泉》《羽獵》《長楊》《河東》
《甘泉》、《羽獵》、《長楊》,《河東》等篇,模擬司馬相如的子虛上林賦,又仿屈原作品,其內容為鋪寫天子祭祀之隆、苑囿之大、田獵之盛,結尾兼寓諷諫之意,其用辭構思,亦華麗壯闊。
早期極推崇相如,稱其賦神化所至,然「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帝反縹縹有淩雲之志」,晚年體認賦體缺點及諷諭作用的虛偽性,壯夫不為,提出「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的說法。

(二)班固《兩都賦》
宗旨就在於批評舊京都(長安)意識,確立體現出禮樂文明的新的京都(洛陽)觀。
賦中以主客問答方式,假託「西都賓」向「東都主人」誇說西都長安的關山之險、宮苑之大、物產之盛。東都之人則責備他但知「矜誇館室,保界河山」,而不知大漢開國奠基的根本,更不知光武遷都洛邑、中興漢室的功績,於是宣揚光武帝修文德、來遠人的教化之盛,最後歸於節儉,「以折西賓淫侈之論」。作品盛稱洛邑制度之美,固然希望天子不要遷返長安,而其深層意圖在於通過西京與東京的對比,對當前政治有所規諫。
《兩都賦》體制宏大,寫法上鋪張揚厲,模仿司馬相如、揚雄之作,是西漢大賦的延續。在宮室遊獵之外,又開拓了寫京都的題材,影響後來張衡《二京賦》、左思《三都賦》。

四、轉變期(小賦)
東漢中葉以後因國勢日衰,橫征暴斂,人民日益窮困,漢賦內容不再歌功頌德,轉為譏刺時政,並出現歸田隱居主題,下啟陶淵明、王維等人。同時因儒學影響減弱,產生言情賦等抒發個人情志的小品,改變西漢抒情賦中的板重和單調。
漢代的抒情賦通常都是理勝於情,東漢的言志述行賦也不例外。西漢賦家把「悲士不遇」作為抒情的主題,感慨自己未能遭逢歷史的機遇;東漢的抒情賦則以知命為解脫,反映出對人生的理性態度,同時流露出個人無力把握自己命運的惆悵。
不用問答形式,沒有大賦「序、正文、結尾」的框架,變鋪陳繁重的長篇為簡潔明暢的短製。

(一)張衡

《二京賦》
在結構謀篇方面完全模仿《兩都賦》,以《西京賦》、《東京賦》構成上下篇。
《西京賦》假託憑虛公子對長安繁盛富麗的稱頌,敘長安地勢的有利,建都的必然,然後逐次描繪宮室的輝煌、官署宿衛的嚴整、後宮的侈糜、離宮苑囿,華美壯麗。作品中所鋪敍的品物之盛,人們對待物質享樂的態度,都在極度誇張的描寫中見出其荒謬的方面,見出作者的否定之意。
《東京賦》表現安處先生對西京奢糜生活的否定。在對東都的描繪陳述間,使人感受到東漢君主崇尚懿德,修飭禮教,奢未及侈,儉而不陋的禮治成就。
《二京賦》以規模宏大被稱為京都賦之極軌,緊隨班固之後,推動以京都為題材的文學發展。

《歸田賦》
是一篇抒情小賦,是他感到不得志、欲歸隱田園時所寫。開頭寫他欲離京歸田的原因,中間設想他退隱田園後欣然自樂的生活;末尾則以老莊「縱心於域外、安知榮辱之所如」作結。
這篇賦表現了作者在宦官外戚交相干政、朝政日非的情況下對現實的不滿和絕望,以及不願同流合污的精神。語言清新,情味悠長,而且頗有駢偶成分,對魏晉抒情賦的發展有重要影響。
《歸田賦》成為中國文學史第一篇描寫田園隱居樂趣的作品,也是漢代第一篇比較成熟的駢體賦。

仲春令月,時和氣清。原隰(ㄒ|ˊ)鬱茂,百草滋榮。王雎鼓翼,倉夷(黃鶯)哀鳴,交頸頡頏        (ㄒ|ㄝˊ ㄏㄤˊ,飛上飛下,跳躍的樣子),關關嚶嚶。《歸田賦》

(二)趙壹《刺世疾邪賦》
把壓抑在胸中的鬱悶和不平化為激切的言詞,公諸世人。他用簡練的筆把那個汙濁的社會現實勾勒出來。「舐痔結駟,正色徒行」、「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大膽地把批評的矛頭直指執政者,全篇盡是「原斯瘼(ㄇㄛˋ)之攸興,寔(ㄕˊ)執政之匪賢」這類勇敢的批判精神和愛憎鮮明的語言。
此賦在抒發自己感情時直率猛烈,痛快淋漓,對時政揭露批判的深度和力度都是空前的,有似一篇筆鋒犀利的討伐檄文。這篇作品在體制上活潑自由,不循常規,篇幅短小,語言剛勁樸素,是早期抒情小賦名篇。

五、魏晉期
漢賦多以宮殿遊獵、山川京城為主題。魏晉以後,抒情、說理、詠物、敘事、登臨、憑弔、悼亡、傷別、遊仙、招隱等題材。其中以詠物最多。
沿著東漢以來情理賦發展的方向,魏晉之際的辭賦創作顯示出抒情化、小品化的特色。
少數如陸機的《文賦》、潘嶽的《西征》、左思的《三都》長篇。
與東漢班固、張衡等賦家兼善散體大賦與騷體辭賦不同,這一時期的作家往往集詩人與小賦作者于一身,這也標誌著詩賦交相影響的深化。

(一)曹植《洛神賦》
由於主體意識和抒情因素的強化,魏晉時期湧現出體物寫志的佳作。
《洛神賦》構思與手法雖受宋玉《神女賦》的啟發,但主題發生了變化。
《神女賦》藉再現襄王夢中豔遇的經歷,意在諷喻君王不可貪戀美色,而《洛神賦》以傳說中的洛水之神宓(ㄈㄨˊ)妃為題材,刻畫了一位美麗多情的女子,表達了作者對她的愛慕以及因神人殊隔的惆悵,藉以抒發作者個人政治上的失意和理想的破滅。
賦中的描寫細膩生動,從不同的角度,運用一連串巧妙的比喻,描繪出了鮮明的形象,其細緻的刻畫,承襲《衛風.碩人》、《登徒子好色賦》且加入了更多的動態美。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ㄌㄨˋ)波。《洛神賦》

手如柔荑(ㄊ|ˊ,初生的茅芽,色白且柔嫩),膚如凝脂,領如蝤蠐(ㄑ|ㄡˊ ㄑ|ˊ,天牛及桑牛的幼蟲。因其體豐潤潔白,故古人用以比喻婦女光滑柔膩的頸項),齒如瓠犀(瓠中之子),螓(ㄑ|ㄣˊ,頭方而闊的小蟬,有文彩)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衛風.碩人》

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登徒子好色賦》

登徒,複姓。子,男子的通稱。戰國時楚人宋玉曾作《登徒子好色賦》,敘述登徒子的妻子貌醜,登徒子卻很喜歡她,還生了五個孩子。後遂稱貪戀女色而不擇美醜的人為「登徒子」。

(二)王粲《登樓賦》
王粲的詩賦被譽為七子之冠冕,《登樓賦》也被視為魏晉之賦首。
王粲在荊州劉表幕下不受重用,鬱鬱寡歡,他對荊州所產生的離異之感,與壯志難酬的悲憤之情融為一體。與東漢的情理賦相比,《登樓賦》自然地切入當下最真實的情境,而並不刻意地顯示對道家或儒家思想的歸宿感,即景抒情,情境交融,因而更易於感人。

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匹敵)。
……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以騁力。懼匏瓜之徒懸(比喻有才能的人卻不為世所用)兮,畏井渫(ㄒ|ㄝˋ,浚井而不食用。比喻人修己全潔而不見用)之莫食。

(三)左思《三都賦》
體制宏大,事類廣博。強調徵信求實,使《三都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三國時期的社會生活狀況。《三都賦》問世後,張華讚嘆不已,皇甫謐為之作序,一時間「洛陽紙貴」。這除了《三都賦》本身的富麗文采及當時文壇重賦等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因為它包含了當時朝野上下關心矚目的內容:進軍東吳、統一全國。此賦的寫作手法及風格雖與班固《兩都賦》及張衡《二京賦》相似,但它的思想主題則不是傳統的「勸百諷一」。因此《三都賦》在後期大賦中具有重要地位。

六、南北朝期(駢賦、俳賦)
六朝賦是東漢抒情短賦的變體,其特點是篇幅短小,句式整齊,多為四言、六言組成,而又講究平仄,通篇押韻;魏晉以來駢儷日盛至齊梁加以沈約、王融等人聲律論的鼓吹,文字的形式技巧更精美,此期稱駢賦、俳賦。

(一)鮑照《蕪城賦》
它歷來被視為六朝抒情小賦的代表作之一。這篇賦的內容是藉廣陵在漢代的繁榮和當時的荒涼來抒發懷古之情。賦中描寫廣陵城的殘破景象,頗多誇張之辭。有時只用簡短的幾個字,就使人有身歷其境之感,如:「饑鷹厲吻,寒鴟嚇雛」、「孤蓬自振,驚砂坐飛」諸句,確實有動人心魄的效果。這篇賦寫到了盛衰無常,指出統治者所幻想的「萬祀而一君」必然要化為泡影。

(二)江淹《別賦》
江淹的《別賦》與《恨賦》構思新穎,是南朝抒情小賦的名篇。
《恨賦》寫各類人繼志以沒的千古遺恨;《別賦》主要寫各種不同類型人物的離愁別恨,既充分發揮賦體空間結構的優勢,又能以情感主線加以貫穿,因而有縱橫排宕的氣勢,歷代為人傳誦。作者早年也曾羈旅他鄉,飽嘗過思鄉懷人的痛苦,所以賦中寫行子的心情,描繪得十分細膩而生動。《別賦》中寫戀人之別,文字清淺婉麗,汲取了《詩經》風詩的情韻。

下有芍藥之詩,佳人之歌,桑中衛女,上宮陳娥。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

(三)庾信《哀江南賦》
題目出自《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哀江南」。責己屈仕北朝,又以楚歌、魯酒來抒發自己居高位,未敢忘國亡家破的悲憤;此文類屈原《哀郢》,可以看出他對梁代的覆亡充滿了悲悼和依戀之情。賦中寫到江陵陷落後軍民慘遭殺掠的情況,生動而真實地描寫重大政治事件而又深深浸透著作者的故國之思及對亂離中人民的同情。

提挈老幼,關河累年。死生契(ㄑ|ㄝˋ)闊,不可問天。況復零落將盡,靈光巋(ㄎㄨㄟ)然(漢時魯恭王好建宮室,後來漢室衰微,宮殿多遭毀損,只有魯靈光殿倖存,後藉以比喻碩果僅存的人或事物)!鬼火亂於平林,殤魂遊於新市。

七、唐宋期(律賦、文賦)

(一)唐代律賦
唐代沿駢體、聲律說的演進,古詩變律詩,駢賦變律賦。此時律賦形成,大量創作,題目和字數韻式平仄等都有嚴格限制。限題限韻,趨於形式,只重音韻協調,對偶工整。

(二)宋代文賦
文賦實際即賦體的一種解放,是中唐以後產生的一種散文化的賦體,不刻意追求對偶、聲律、詞采、典故,句式錯落多變,押韻較自由,甚至大量運用散文的句式,廢棄駢律的嚴格限制,成一自由體裁,唐已開先端,如杜牧《阿房宮賦》,駢散相間。
宋代文賦首推歐陽修的《秋聲賦》、蘇東坡的前後《赤壁賦》。

《阿房宮賦》
取阿房宮為秦王驕奢的見證,具有典型形象。
杜牧行文鋪張,就一客觀對象反覆描寫,多方渲染,極盡誇張能事,達到「鋪采摛文,體物寫誌」的效果;阿房宮從壯闊外觀到玲瓏內狀,添墨刷色,豐滿阿房宮的形象。
誇張如「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或嬪妃「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層層鋪述,最終「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函穀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作者縝密為議論鋪墊,借古諷今。
形式上既發揮賦體長處,文采飛揚,又避免賦體空乏的缺點,融比興、鋪陳,兼得各家之長。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
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迴,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
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

杜牧將散文的筆法、句式引進賦裡,寫出《阿房宮賦》融敘事、抒情、議論為一爐的新體「散賦」,突破六朝、唐初以來賦作日益駢偶化、聲律化的趨勢,對後來賦體的發展有重要影響。

《秋聲賦》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於物也,鏦(ㄘㄨㄥ)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

「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由遠及近,由小及大,層次分明。「忽」字切入,使境界一轉,聲勢擴大,接著又以「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具體表現秋聲之肅殺感,然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頓時轉入耿耿星河,橫臥天宇,萬喙息響的秋夜。
「蓋夫秋之為狀也」總起下文,寫秋之「色、容、氣、意」,接著以突出秋意的「烈」字鋪排,用刑獄、兵象、五行、天文、音樂為喻,多方論說。
本篇以「悲秋」為題,鋪寫秋氣之蕭條,在表情繪物上鋪張揚厲,描其物、繪其容、寫其氣、達其聲,文滿墨飽,用字卻又精練簡約,吸收韓愈、柳宗元的文學成就,同時發揚賦的特點。

《前赤壁賦》
全文點睛處在蘇軾表達曠達樂觀的處事態度:「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本篇由遊起興,由景生情,由情入理。「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點明時令、地點、人物,簡要記述,直通下文。「飲酒樂甚」,自然要「扣舷而歌之」。同時因歌聲的插入使得全文聲調為之ㄧ宕。客人的「悲」繫於幾點:
其一,因古代人物與當世的對比而悲
曹孟德「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然而「而今安在哉?」更何況等閒之輩如吾與子和一世之雄相比,不在話下。
其二,因宇宙無窮與須臾對比而悲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其三,因理想和現實對比而悲

現實不得滿足,故「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然「知不可乎驟得」,只能「託遺響於悲風。」想要從痛苦的矛盾裡解脫,不得不自幻想中尋求。後蘇軾以老莊的相對理論「則物與我皆無盡也」,為客人找到解脫之道,同時點出「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由悲轉喜,波瀾分明。本篇是蘇軾「以文為詩」、「議論入詩」的文學主張在散文創作中的體現。